睡前，10歲的先天性視障男孩張凌拿出讀了一半的《中華上下五千年》，端坐在書桌前，觸摸著書上的凸點，一指一指地“讀”起來，嘴巴也不自覺地讀出聲。幾年來，他“讀”了上百本書，最喜歡的是歷史類，因為“故事很好看，還能學到歷史知識?！?br> 閱讀，對很多人來說，是件很平常的事，但對于那些只能“聽”與“觸”的盲人而言，卻有些“奢侈”。4月23日是世界讀書日，在推進全民閱讀的過程中，中國1700多萬視障人士的閱讀需求還不盡如人意。 
金陵圖書館的盲文書 價格是普通圖書的四五倍，盲文出版“道阻且長”
4月初，張凌媽媽買了一本盲文版《草葉上的歌》，漢字書的售價是9.5元，而盲文書的價格是43元?！?到5倍是正常的，有些書籍差價在幾十倍，尤其是一些成套的書，價格會更貴?！苯鹆陥D書館分館建設(shè)部主任孫振強說。
投入成本高、生產(chǎn)周期長、書籍笨重攜帶不便，和普通讀物相比，盲文圖書出版有很多難以克服的困難。
成立于1953年的中國盲文出版社，是出版盲文圖書、大字書籍、有聲讀物和無障礙影視等視障人士文化產(chǎn)品的專業(yè)出版社，也是我國唯一一家盲文出版機構(gòu)，而2019年中國各類出版社的數(shù)量為585家。
出版社副研究員楊陽告訴新江蘇，由于盲文紙的材料特殊，厚度與韌性均有標準，必須由專門的造紙廠生產(chǎn)提供，這就決定了盲文的造價要高于普通書籍。
“盲童孩子義務(wù)教育階段的教材，通常定價不到成本的10%，日常讀物的售價也在成本的30%以下。我們這一行沒有生意，只有公益?！睏铌栒f。
“盲文圖書每面至多容納310個漢字，一本很薄的讀物制成盲文圖書后，體積和厚度要增加10倍?！贝蟆⒈恐?，是視障群體對盲文書的統(tǒng)一評價。
“缺人，缺錢。”楊陽用兩個詞形容出版社的現(xiàn)狀，盡管有國家財政的支持，但盲人出版事業(yè)發(fā)展起來很困難。
不止是虧著賣書，免費借閱的過程中也會有損耗?！班]政小包寄盲文書是免費，但如果書在路上丟了，我們就得重新寄一本新的?！?/p> 紙質(zhì)閱讀是“奢侈”，借書要“看運氣”
“我們的紙質(zhì)書用戶有5萬人，電子讀物用戶在10萬左右。”位于北京的中國盲文圖書館典藏借閱部副主任樸棟淑介紹，“十三五”期間，圖書館實體書平均每年借還的數(shù)量為13000多冊，“這個數(shù)據(jù)說明，借到紙質(zhì)書籍的盲人是極少數(shù)?！?br> “為了培養(yǎng)張凌的閱讀習慣，我在南京圖書館、金陵圖書館和中國盲文圖書館都辦了借書證，每個月都借?！睆埩鑻寢屨f。
目前，南京圖書館共有盲文書刊、有聲資料30000余冊（盤），金陵圖書館館藏2000多冊盲文圖書。但這些書很難滿足江蘇19萬持證盲人的閱讀需求。
“盲人的閱讀速度是比較慢的，一本《紅樓夢》他們可能要讀一個半月的時間，除傳授技能的，如按摩類的書籍外，大部分的書圖書館都只有一本，一個人借走了，其他的讀者就借不到了?！睂O振強說。
據(jù)中新社報道，目前市場上的盲文圖書出版主要以教材教輔、醫(yī)藥保健等，書籍種類還有待增多?！斑@比十幾年前好很多了?！睏铌柦榻B，“十一五”期間出版社平均每年出版446種圖書，到了“十三五”，增加到了1000多種。2019年中國出版新版圖書為22.5萬種，盲文圖書的種數(shù)還是太少。
偶然的機會下，張凌媽媽加入了中國盲文出版社讀者社群，在這里，她可以給孩子買書?！袄蠋煏谏缛豪锊欢ㄆ诘匕l(fā)布書籍目錄，但也不是什么書都能買到，要看運氣?！?br> 視障孩子在盲校時，能讀到不少書，一旦畢業(yè)離開，紙質(zhì)閱讀多成為“奢侈”行為。59歲的王震東比較幸運。在盲人按摩還不普及的年代，他便在廣州、福建學了手藝，退休前獨自在南京經(jīng)營著一家盲人按摩店，這讓他有了更多資金購書。“像《古文觀止》《項羽本紀》這些書，我都是整套買回來，細細‘摸讀’?！?/p> 
智能聽書機 操作不易，智能聽書機如何更智能？
“聽書機要連接無線網(wǎng)絡(luò)才能同步有聲電子書資源，我家里的網(wǎng)速不好，老掉線?！币晃灰曊献x者的家屬告訴新江蘇。自“盲人數(shù)字閱讀推廣工程”推廣以來，越來越多的視障人士開始擁抱互聯(lián)網(wǎng)，使用智能聽書機和手機獲取信息文化知識。
智能聽書機形似老人機，觸發(fā)每個指令時都會發(fā)出聲音，囊括電子書、數(shù)字圖書館和網(wǎng)絡(luò)收音機等十大功能。電子書部分包含古典文學、外國文學、散文、按摩知識等多個類別。
“現(xiàn)在電子圖書很方便的呀，就和年輕人看電視一樣的。平時（聽書機）就開著，一放就是一整天?！?0歲的馬偉進從南京圖書館借了一臺盲人聽書機，一邊聽《雙城記》一邊給做飯的妻子打下手，是他愜意的退休生活。
但并非所有的盲人都習慣使用聽書機?！拔疫€不太熟練，剛聽時覺得讀的速度太快了，我們家寶貝跟不上。很多書都只適合老年人聽，適合孩子的少?！睆埩鑻寢尳枇艘慌_聽書機后，沒用多久就閑置了，她琢磨著盡快還回去。
已經(jīng)借出的智能聽書機評價不一，而更多的聽書機，還躺在圖書館，等待著它的主人。“截至目前，我們累計分發(fā)出210臺智能聽書機，這個數(shù)據(jù)和我們的預想還是有一定差距。一方面是宣傳力度不夠，另一方面聽書機確實在某些方面不太符合用戶的使用習慣?！睂O振強希望，未來的智能聽書機能“更智能”，讓更多視障人士能在聽中感悟世界。 盲人軟件、盲文打印機……再“小眾需求”也重要
“為什么沒有專為盲人設(shè)計的聽書軟件呢？”張凌不愛用智能聽書機，喜歡智能手機上的喜馬拉雅軟件聽書。但是總是會不小心點到廣告，有的節(jié)目還要會員，雖然熟悉智能手機操作，他也犯了難。
“我希望能夠在圖書館和社區(qū)推廣盲文打印機，這樣凌凌的學習就更方便了?！毕啾葍鹤訉β爼目是?，母親有更多的考慮。幾個月前，她曾想幫孩子打印一份習題，遍地尋不到盲文打印機，只好作罷。
“盲文打印機，其實叫刻印機，價格極高且數(shù)量極少。一臺生產(chǎn)級別的打印機，價格可以達到六十幾萬，一臺桌面式的打印機至少也要幾萬塊錢。除了專業(yè)的生產(chǎn)部門，現(xiàn)在只有盲校和部分圖書館可以看到盲文刻印機?！睏铌栒f。
不止張凌，王震東也有自己的“小愿望”?！白罱鼉赡瓿霭娴臅?，都是用‘新盲文’，比如以前一橫一豎是個十，現(xiàn)在好像不是了，摸到的時候就反應(yīng)不過來?！?br> 為了讓盲文閱讀與交流更加順暢，2018年7月1日，《國家通用盲文方案》正式實施。此版方案里的盲文沿用現(xiàn)行盲文的符號，沒有改變拼寫方式，只是對現(xiàn)行盲文的標調(diào)規(guī)則進行完善，并對聲調(diào)符號用法進行規(guī)范。但對于像王震東這樣的老人而言，接受起來有些難度?！耙悄苡邢嚓P(guān)的課程教學就好了。”
“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未來凌凌能融入社會，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?！痹趶埩鑻寢尶磥?，閱讀是勾連起視障人士和現(xiàn)代社會的橋梁，盲文書，是他們生命里的光。 記者手記
在采訪中，當被問到有什么“小心愿”時，受訪的視障人士都很“克制”，說沒有太多的“奢求”。他們用樂觀對待著生活，也用包容和理解感恩社會。
“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，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?！秉h的十八大以來，習近平總書記一直格外關(guān)心殘疾人這個特殊困難的群體，明確強調(diào)“全面建成小康社會，殘疾人一個也不能少”。不止閱讀，在出行、醫(yī)療、教育等諸多領(lǐng)域，我們都要用心聆聽特殊困難群體的聲音。
人數(shù)再少的特殊人群的需求，也是天大的事。
（應(yīng)受訪者要求，文中張凌為化名。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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