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特·格拉斯敲鼓的時候是否想起了奧斯卡? CFP供圖  《鐵皮鼓》是君特·格拉斯 《但澤三部曲》的第一部，也是一部現(xiàn)代流浪漢小說，該書以黑色幽默的虛構(gòu)故事展示了德國那段最黑暗的歷史。它是一部社會批判小說，它既清算歷史，又鞭撻現(xiàn)實。 □育邦 1927年，君特·格拉斯出生于波羅的海海邊的但澤市，現(xiàn)在稱為格但斯克。格拉斯的父親是德意志人，母親是屬于西斯拉夫的卡舒布人。當(dāng)還是孩子的時候，他就喜歡在嘈雜的環(huán)境中閱讀，他喜歡寫作和繪畫。他稱自己是個撒謊大王，他會在家人和朋友面前編織各式各樣的謊言，并且說得天花亂墜。小時候起，格拉斯就堅持把各種謊言(虛構(gòu)故事)寫下來，這是他一輩子干的活，這是他作為小說家不可更改的命運。17歲時，格拉斯被征入伍，成為坦克射手，旋即成為美軍的俘虜，從戰(zhàn)俘營獲釋后，但澤已劃歸波蘭，他成為一個無家可歸的人。他做過農(nóng)業(yè)工人、礦工、石匠學(xué)徒，在柏林等地學(xué)習(xí)雕塑和版畫。 1955年至1967年期間，格拉斯積極參加“四七社”的活動，這是一個非官方但影響力巨大的德國作家與文藝批評家協(xié)會。會員包括海因里?！げ疇柕纫淮笈钴S的德語作家，他們創(chuàng)造一種生機勃勃的語言，以對抗繁復(fù)冗長、辭藻華麗的納粹時期宣傳文學(xué)的文體。 1956年，格拉斯和太太安娜遷居巴黎，在那段艱苦的歲月里，他開始了《鐵皮鼓》的寫作。在此之前，奧斯卡的形象就慢慢在他的腦中孕育、成長。早在1952年春夏，格拉斯搭便車漫游法國。那時，他在包裝紙上作畫以維持生計，同時不停進行創(chuàng)作，他模仿他人寫了許多詩歌，還寫了一首顯露才華的長詩，詩中，奧斯卡·馬策拉特(在他取得這個名字之前)是以圓柱圣人的身份出現(xiàn)的。同年，一個偶然的機會，格拉斯在眾多喝咖啡的大人中間，發(fā)現(xiàn)一個三歲的小男孩。小孩胸前掛著鐵皮鼓。這引起他的注意，一直保留在他記憶之中的是：那個三歲的小孩對他的玩具流露出專注忘我的神情，他毫不理睬邊喝咖啡邊聊天的大人們，好像大人世界不存在似的。這便是奧斯卡的最初形象。 格拉斯寫下了第一句話：“供詞：本人系療養(yǎng)與護理院的居住者。我的護理員在觀察我，他幾乎每時每刻都監(jiān)視著我;因為門上有個窺視孔，我的護理員的眼睛是那種棕色的，它不可能看透藍(lán)眼睛的我?！弊缘谝痪湓拰懗鰜碇?，在巴黎地下室中，面對淌水的墻壁，他開始源源不斷地寫下去。從早到晚，一頁接著一頁。詞語和形象蜂擁而至，熙熙攘攘，成千上萬的詞語攜帶著鮮明的氣息讓人聞到、嘗到、聽到和見到。格拉斯還在巴黎十三區(qū)的咖啡館以及有供暖的房間里一章接著一章地寫下去。在寫作《鐵皮鼓》的同時，格拉斯與他的好友、詩人保羅·策蘭經(jīng)常碰頭。在這期間，格拉斯的雙胞胎兒子也降臨人世，他和安娜冷不丁地就成為了父母。兩個孩子的哭鬧和淌水的墻壁也常使格拉斯的寫作陷入停頓之中。 《鐵皮鼓》是一部巨著，翻譯成中文也達(dá)48萬字，需要耗費作家大量的腦力和體力。面對長篇小說的寫作，作家本人必須有強烈的創(chuàng)作欲望和不懈的動力源泉，格拉斯談到動力問題時說：“最可靠的動力也許是我的小資產(chǎn)階級出身吧，這個臭烘烘的、由于中學(xué)學(xué)業(yè)中止——我只上到九年制中學(xué)的五年級——而愈加過分的自大狂，總想拿出一些不可忽視的東西。”格拉斯的寫作進展順利，“不可忽視的東西”近在咫尺。 1958年春，格拉斯回到故鄉(xiāng)格但斯克，他尋訪二戰(zhàn)后的遺跡：發(fā)泡的汽水粉，耶穌受難日的喧鬧，拍打地毯的拍子，送匯款單的郵遞員的逃亡之路，他經(jīng)歷了波蘭郵局周圍發(fā)生的戰(zhàn)斗，少年格拉斯上學(xué)放學(xué)走過的路，圖書館里保存的報紙合訂本……這些為《鐵皮鼓》的繼續(xù)創(chuàng)作帶來了切實可用的素材。 小說共分三篇四十六章。第一篇，地點但澤，時間從1899年到1939年，以希特勒上臺后納粹勢力在但澤的抬頭為大背景。第二篇，地點但澤，時間從1939年到1946年，背景是二戰(zhàn)期間主要的軍事行動、納粹實施的安樂死計劃、集中屠殺猶太人、青年軍官刺殺希特勒事件、反抗運動等。第三篇，地點杜塞爾多夫，時間從1946年到1954年，大背景是二戰(zhàn)后物質(zhì)匱乏時期，當(dāng)時的黑市交易，以及德國的經(jīng)濟復(fù)蘇。 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個叫奧斯卡·馬策拉特的侏儒。這個奧斯卡既是一個狂熱的敘述者，也是一個冷眼旁觀的觀察家。他以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交叉出現(xiàn)。三歲的奧斯卡無意中發(fā)現(xiàn)母親和表舅布朗斯基偷情，納粹的勢力日益猖獗，便決定不再長個兒。他說：“從我三歲生日那天起，我連一指的高度都不再長，保持三歲孩子的心態(tài)……敲擊兒童玩的鐵皮鼓，使我同成年人之間保持一段必要的距離?！?/p> 在奧斯卡的視角里，社會和周圍的人都是怪異和瘋狂的。在他那充滿狂暴與嘲弄、戲謔與鬧劇般的敘事中，我們應(yīng)該看到這出荒誕劇背后深沉的悲慟和哀愁。正如奧斯卡所言：“這個世紀(jì)日后總會被人稱作無淚的世紀(jì)，盡管處處有如許多的苦痛。”作為客觀冷靜的旁觀者，奧斯卡看到了一幕幕不可理喻的活劇、人類愚蠢的戰(zhàn)爭與世事無常的變遷。他整天敲打著鐵皮鼓，以發(fā)泄對畸形社會和人世間的憤慨。盡管他個子不高，但智力超常，聰明過人。鄰居女孩瑪利亞來照顧他，發(fā)生了性愛，懷孕后她卻嫁給了他的父親，生下了庫爾特。奧斯卡隨侏儒劇團赴前線慰問德軍，三年后回到家中，蘇軍攻占了柏林，父親吞下納粹黨徽身亡。埋葬父親時奧斯卡丟掉了鐵皮鼓，同時親生兒子庫爾特用石子擊中了他的后腦勺，使他倒在墳坑中，流血不止;不過他就此開始長個兒，尖叫使玻璃破碎的特異功能也隨之消失…… 作為小說人物，奧斯卡身上流淌著撒旦的血液，盡管他熱愛圣母瑪利亞，他渴望成為耶穌。他早早加入納粹黨，先戴黨帽，又穿上褐衫，一步一步，又穿上黨褲，腳蹬皮靴，以一身標(biāo)準(zhǔn)的納粹裝束參加納粹集會，敲鼓迎合納粹的宣傳。奧斯卡的一生就是由拙劣和喧囂串聯(lián)起來的惡作劇，既荒誕不經(jīng)，又令人深思。根深蒂固的偽善和日甚一日的墮落構(gòu)成了他主要的生活世界。他的生活中充滿了創(chuàng)傷和虛空，他只有通過肆無忌憚的嘲弄顯示自己無奈又卑微的存在。他的揶揄是超現(xiàn)實的，最終他試圖懺悔，但是不知自省的世界卻認(rèn)為他不過是個瘋子。 1958年10月，“四七社”聚會，格拉斯31歲，他朗誦了《鐵皮鼓》的第一章《肥大的裙子》，獲得異乎尋常的成功：豐富的想象力、生動清新的敘事打動了在場的所有人，他們可都是作家和批評家，他們一致決定授予格拉斯“四七社”獎，獎金是三千馬克。 1959年，《鐵皮鼓》正式出版，法蘭克福書展上，它被擺放在顯眼的位置。這是一個盛大的時刻。他在《我的世紀(jì)》中特地選中了這一天來寫作1959年。在書展大廳，格拉斯和太太安娜翩翩起舞，他們一邊跳舞，一邊尋找對方，“找到對方，伴著一支與我們年輕時代的韻律相符的曲子，迪克西蘭爵士樂，似乎我們只有跳舞才能逃避這種鬧哄哄的場面，逃避書的洪水，逃避所有這些重要的人物”，人群中高喊“奧斯卡”“奧斯卡在跳舞”……整個法蘭克福書展，就是兩個作家的勝利，一個是海因里?！げ疇?，另一個是君特·格拉斯，他們也先后摘取了諾貝爾文學(xué)獎的桂冠。 1980年，根據(jù)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《鐵皮鼓》也大獲成功，并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。 即便我們合上《鐵皮鼓》，鐵皮鼓的回響仍不絕于耳……
君特·格拉斯 1927-2015 德國作家。著有長篇小說《鐵皮鼓》《貓與鼠》。格拉斯的作品用豐富的想象、獨特的手法、新穎的語言，常把現(xiàn)實主義描繪和現(xiàn)代主義手法熔于一爐，在戲謔、詼諧中蘊含著深刻的社會批判。1999年，他獲得諾貝爾文學(xué)獎。 作家評介
庫切 格拉斯是德國文學(xué)的祭酒、德國公共生活中的民主價值最穩(wěn)固的實踐者和最持久的楷模。
薩爾曼·拉什迪 一位真正的巨人、大師和朋友，為他擊鼓，小奧斯卡。
孫甘露 《鐵皮鼓》中那個孩子的形象是如此深入人心，已經(jīng)超越了對納粹的一般控訴。他是橋梁，幫助我們進入對戰(zhàn)后德國的歷史理解，也幫助我們理解其后的德國文學(xué)。 |
